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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粤乐“五架头”杂说

    发布时间:2019-07-17 作者:何滋浦 来源: 沙湾广东音乐研习社 点击:

          本文打算把有关“五架头”的事,一次过说完。

          什么是广东音乐“五架头”?五架头是那五件乐器?为什么说是传统的?类似这种追问,延续了几十年之久,根本连说的兴趣也失去了。这么简单的问题,由苏文炳老师在生的年代一直追问至今,看来只有复杂的解说去对待这个简单的问题了。

          几乎每年都起码要回答一次这个问题:“五架头”是传统广东音乐吗?“五架头”是用哪五件乐器?

          上穷碧落下黄泉,找一找“五架头”来自何方?

          广府地区操弄乐器,大多在职业的机构里。我们按照冼玉清先生的思路,广州的娱乐事业就是那么两大块:正常的:戏班。不正常的:花舫歌乐。再加上八音班。寻找的地方,不外乎是戏班、花舫的歌乐与八音班,就那么是那么三部分。

     

    一.不属于“五架头”部分的音乐社团:

          1.八音班:无论城乡都有八音班活动,本地的风俗,红白喜事都要请八音班,可能是“礼”的组成部分吧。

    八音锣鼓柜(图片来自网络)

     

          尤其是乡村,八音班是从事传统的仪式活动的,什么婚丧嫁娶,红白喜事,都要抬着一个八音柜,热闹一番:抬着八音柜,吹着大笛(大唢呐)、笛仔(小唢呐),分别奏出代表男女声的唱腔;两支横箫(笛子),一支箫尾向左,一支箫尾向右,分别处在八音柜两边,为唢呐伴奏。远处看去,像两条龙须摇晃着,配上锣鼓,边行进边吹,边吹边打锣鼓。当然,城市也有这种机构提供相关的服务,也有行会组织。在这里不做详细的介绍了,八音班不是五架头的。

          2.戏班:

          看看欧阳予倩有关戏班的资料吧(传统的戏班把乐队称作“棚面”):

          至于棚面人数的递增也有阶段的:

          1.光绪以前,全班棚面只有七人。据说在组织戏班时,为了减少人员,班主说:八音班连唱连伴奏,也不过是八个乐师,那末戏班既不用乐师来唱,减为七人还不够?所以就定下了七个。(《摘自欧阳予倩全集地五卷》90页)

          笔者一篇洋洋万字的文章《粤剧伴奏之软弓取代硬弓》,知道了传统的戏剧是七个人以上,后来增加至十个,最多有二十多人。
     

    初期粤剧组织系统表之“棚面”人员编制

    (摘自《欧阳予倩全集第五卷·谈粤剧》)

     

     1935年以前的组织情形,离开红船,在舞台演出后的编制

    (摘自《欧阳予倩全集第五卷·谈粤剧》)

     

    中乐部:

          上手:箫、笛、月琴。二手:三弦、横箫。三手:二弦、小钹、二胡、兼打铮。打鼓:(日)掌板、封相、打鼓大板、加官锣(即小罗)。

          打锣:(日)打锣、(夜)加官锣。大鼓:(日)打鼓、(夜)副二弦。大锣:(日)发报鼓、大锣、胡琴。八手:(夜)提琴、小锣、大钹。九手:横箫、洞箫、大锣、椰胡、兼打铮。十手:椰胡、小锣、十一手:短喉管。十二手:长喉管。十三手:扬琴。

    西乐部:

          小提琴、木琴、吐林必、六弦琴、萨克索风、班祖。(同引上文p99~103)

          始终未发现什么“五架头”。
     

    二.历史上的“五架头”:
     

          “五架头”一词,首先见于香港的记载:香港陈湘记书局出版的《改良岭南即事》一书,内有《寮娼俗语》一文,文中有:“于是弹琵琶、敲倬板、打邦鼓,又齿啼琴。五架头,合毛弦索。三位手,共唱声音。唱打洞、唱探监,今收神好。有粤讴、有河调,使正声喉。听罢解心。又来开手。讲两句繁华,唱一声高兴,”(见《改良岭南即事》 佚名编:无出版年份,第32 - 33页)文中的所谓打洞和探监,即《打洞结拜》和《碧容探监》,是两首清末的流行粤曲。

          这仅是孤证,还不能证实。再找,又发现来自著名粤剧编剧家杨子静的文章,标题是:《五架头伦敦初奏柳摇金》:

          已故的粤剧、曲艺界音乐老行尊冯源初,别字拾义,普福堂晚辈都称他做十二叔。论传统吹弹打唱,他都通晓,掌板尤其出色,深受行家敬重。

          十二叔熟悉行中掌故,一肚的“古”,晚年常见坐馆(八和会馆)聊天,谈前清同光间广州剧曲界旧闻,娓娓动听。记得他曾记述一段有关曲艺活动,邀誉海外的详情,为戏曲刊物前所未载。特纪录以实《粤韵》篇幅:

           时当清末,地在伦敦,一个英国官方举办的盛大音乐会热闹进行当中,帷幕开处,出现五个身穿长袍小褂、头戴幞帽的中国乐师,坐成半月形,分拈五架头,潇洒地玩其广东音乐,先奏《柳摇金》,继奏《小桃红》(我想:如果要求“安哥”(再来一个),不妨奏《鲜花调》),奏毕,以其旋律优美、声情激越和鲜明的民族风格及浓郁的地方特色,博得席上西欧人士的热烈掌声。据十二叔追忆,当时五架头分工是:二弦(盲罗——佚名)、三弦(矇辉——宋郁文)、月琴(冯源初)、另二人横箫、提琴,都属当时好手。轻车熟道,写意随心,得到好评自是意中事了。就我所知,作为代表性的广东音乐出国演奏小组,获得荣名,这可算是第一声。可惜,当时组织五架头参加伦敦音乐演奏的港方主事者、经纪人为谁,十二叔没有提及,想已淡忘失考了。最近,广东曲协加紧编写《广东曲艺史》,对这个资料可能会更翔实地写上一笔吧?(原载《粤韵》1973年第三期29页。)对于静公(按:笔者对着生前的杨子静也是这样称呼的)此文,笔者只有一字不漏的照录,并无能力删减。

          今天,“五架头”被“传统化”了,成为了经典。是“因循守旧、不思进取”,还是“保留传统”?见人见志了。我的看法是:“五架头”是一种传统音乐伴奏编制而已。

          想当年苏文炳老师为了说明五架头的问题,专门请了一个懂绘画的,画上5个小人,操弄5种乐器.....,下面再详细说明吧。

          有关“五架头”,被吹得神秘兮兮的,从粤乐名宿苏文炳在世的年代,他也是这么说过的。他被文史人员追问多了,逼于无奈,请了一个会画“公仔”的人,画了一张有关粤乐“五架头”的示意图,据说是交到了广州文史馆存档的。

          按苏文炳介绍,在硬弓的年代,就有“五架头”了。初时“五架头”是演唱伴奏的最基本的配置:一个人在唱,五个人伴奏:

          演唱,必须是要锣鼓的,那么,一个司板,一个打钹,一个打锣,这样已经消耗了三个人的名额了,还剩两个干什么呢?剩下的一个担纲(演员唱梆子时拉二弦,唱二黄时拉二胡),一个吹大班笛(唢呐),这样,五个人的名额就花光了。这是最少的乐队配置的了,试想一下,还有比五件乐器更少的配置吗?剩下的二弦唢呐,其中一件出了问题,节目也不能演不下去。换言之,这是保证演唱顺利的最少人的乐队配置。当然,人越多越有好效果,也越保险,但开支更大!

          演唱者开喉唱曲了,不用锣鼓啦。那么,掌板的还在司板,打钹的弹三弦去了,打锣的拉竹提琴,吹唢呐的吹洞箫或横箫(笛子)、或喉管,总之是吹奏的乐器,都包在他身上。当演唱的人不唱时,司板的也派不上用场了,他也拿一件月琴一起奏音乐。把月琴换成潮州秦琴(梅花琴)就成了今天硬弓五架头的配置:即二弦,竹提琴,喉管,三弦,梅花琴(月琴)。

          梆子与二黄是使用不同的乐器伴奏的。伴奏梆子的唱段,拉的是二弦,伴奏二黄的唱段,放下二弦,拉起原先放在地下的二胡。据苏文炳老师说,他叫人画的五架头示意图,地上也放着一个二胡的。

          按卢家炽/黎键的《粤曲拍和艺术初探》中也有说到五架头:指古乐五架头的系列乐器:二弦,竹提琴,三弦,月琴,鼓竹等。内地称为“硬弓”组合,卢家炽先生不以为然,坚持使用早期的行话,称“硬嘢”。(请参照本公众号之《粤乐名宿卢家炽先生的艺术及其年代·引文3》。)

          请注意,“鼓竹”这种敲击乐是参与到古老的“五架头”中去的。

          以上数例,是笔者所知道的、有关“五架头”的历史。

          到后来,大概是光绪初,广州有室内的戏院了,扬琴也有机会进戏班了,广州每天都有大戏上演了,社会上的玩家也到戏班当音乐员了,真正意义上的粤剧也出现了,高胡也产生了,具备了以上一连串的条件之后,软弓五架头才能出现。五月份的一篇《粤剧伴奏之软弓取代硬弓》,就是写这种转变。

          特别是广州沦陷的时期,大批玩家到戏班谋生了,上面提到的卢家炽先生就是其中的一位。作为乐器,吹拉弹就是三件,再加上两件,就是五件。为什么把“件”称之为“架”呢?愚以为,“架”,就是“架生”,就是工具的意思,谋生工具又称为“搵食架生”。戏班中有分为头架,二架,下架的。坐的位置不同,薪酬待遇不一样的啊。
     

    多次深入番禺基层乐社的“五架头”

    右起:黄观强、刘国贵、张珠、李灿祥、陈添寿。今天南沙区的音乐骨干,是受到他们的影响而坚持到现在!感谢专家们对底层音乐活动的关怀。

     

    三、 感悟“五架头”:

      至此我们可以知道,五架头最迟是在清末时期就有了,是出现在为花舫歌姬伴奏的乐师群体之中。是一个最简单的吹拉弹组合。是效果最大化,开支最小化的组合。

    五架头,与其说是五件不同的乐器演奏同一曲目,倒不如说是演绎一种理念。

          1.理念上:像是五个人舞着五色彩带,时分时合,你隐我现,时而服从指挥,时而各自发挥,有时以某件乐器处于独奏的位置,其他的去衬托,有时是大齐奏。随机、即兴、互动,这种理念,几乎可以用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去形容。显、隐、疏、密、进、退、轻、重、体现在不同乐器的每个乐句之中。简而言之:心灵相通、配合默契。更吸引人的地方是,一个低手加进四个高手(或一个高手加进了几个低手的队伍),低手也不被发觉,自己的水平会“高”起来的。所以,水平低的人喜欢与水平高的人一起切磋,一来可以学习,二来从中可以欣赏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“被”提高的水平。这个时候,五架头的演奏理念又是另一回事了,是以帮、扶、挟、带、避、让为主了,毕竟,音乐是要“和”为贵啊!所以,五架头的演奏中,有时可能体会出某些人的“乐品”与人品,演奏音乐的同时,也在演绎着某种哲理。

          这是广东音乐的一项重要的功能——交际功能。沙湾何柳堂在为丘鹤俦的书题词也点明这个功能:“士大夫交际,琴瑟见志”。可惜这个功能慢慢地减弱乃至消失了,见到的都是广东音乐表演,可知道,表演与交流是两回事啊!自己人结婚和去饮别人的喜酒是两种不同的感觉。

          2.形式上:主要是音色不同的吹、拉、弹、打的五件乐器的和谐组合。多一件乐器,音色会失去平衡,少一件又觉不足。

          3.效果上:人员最少化,成本最低化,音色变化最大化,效果最佳化。五个都是高手的时候,就是五人同时表演着有分有合的独奏。就是五色万花筒,千变万化;就是五龙闹海,目不暇给!“粤乐五架头”,爱你不容易啊!

          如果只准说简单的,那么,“粤乐五架头”就是五样音色不同的惯用乐器,用独奏加合奏的方法去演奏好一首粤乐。(摘自拙作《粤乐寻源·辨踪》211页)

          当然,也有人把五架头比喻作人的五官,要合作成一个匀称端庄的五官以免比例失调。

          也有人把五架头比喻作人的颜面,骨架,肌肉,大腿不等,是要“合作成一人”。该表现颜值的时候,高胡要冒出来,该秀肌肉的时候,有力度的乐器要发挥主要作用。

          也可以按君、臣、佐、使的、类似中医用药的配置方法处理,这也是粤曲的伴奏的基本法则,只不过音乐上把这种配置方式定义为领奏。

          或者说,广东音乐就是那么几个人的小合奏吗?回答:是!也不是!

          先要谈谈传统学音乐的功能吧。学音乐就是为了修身,“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。”传统意义上的音乐是很自我的。“知音说与知音听,不是知音莫与弹”,《吕氏春秋》中俞伯牙与钟子期的故事大家都懂,哪来哪么多的知音啊?况且“音”际关系相似于“人”际关系,音乐圈相似于朋友圈,这个圈子大了,就失去了自我了。这里说的是传统的、业余的、自愿的,与专职从事表演业的乐手是不同的。很多人把广东音乐的修身交际功能忘掉了,专拿表演功能说事,就疑问多多了。

          演绎五架头,是大有学问的。有关五架头之争很多,其中有有益的,也有无益的。依我看,不用太关心这个问题,这是一种乐手的编制问题,之后才是乐器的配置问题,是性价比的问题。像今天的歌厅,有4人乐队,五人乐队,6人乐队,也有一人乐队的。有关乐队的配置,还是“睇餸食饭”为宜,不用过于执着于五架头。
    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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